背阴洞与朝阳洞

房山河北镇有个地方叫磁家务，磁是陶瓷之意，这里古代是北京著名的窑厂。磁家务最有名的古迹当属庄亲王家族墓，庄亲王是清初八家铁帽子王（世袭罔替）之一，家族中的13位除了末代庄亲王溥绪，都葬在磁家务。 资料载，1927年，溥绪将陵内部分树木砍伐变现，后东北军于学忠盗走驼龙碑和一些石料。后开辟了采石厂，1974年水泥厂建设时，将陵寝建筑拆除。现存石牌坊位于和硕承泽亲王墓前 ,可惜去的时候被锁在一个工厂大门里，外人进不去。附近的村民说里面还有地宫，但他们也没下去过。村北有一水泥二厂，大门口被两小山夹着，当地人称半壁山，因为山的外形看起来好像被刀削得只剩下一半。山北有洞，洞口朝北，一老银杏立洞前，名叫背阴洞，因为老不见阳光故得名。考古队曾在洞里发现古人类的遗址，有新石器时代的，也有旧石器时代的。文物调查时，将背阴洞称为新石器遗址，将磁家务遗址称为旧石器遗址，没有找到区分两个遗址的资料。我很想去看看这个洞，但因为上山的路就在大门口，还没进门，狗就一阵啸天吼，就这样去了两次每次都被阻。守门大爷很不屑，说这有啥好看的，就一破洞，且这工厂不允许外人进去。无奈，当时我只好换一个地儿，就去了附近几百米外的三福村（位于大石河的南侧凸岸，清代成村）对岸的朝阳洞。洞在马路边，所以没有看守，随时可以上去看。

图1 庄亲王墓石牌坊（图片来源：小红书878769493）（GE坐标：庄亲王墓石牌坊）

朝阳洞

朝阳洞在大石河的北边山崖上，就在路边，但是入口极其隐蔽，外人一般很难发现，不过在谷歌地图上这两个洞可以较容易辨认，先人在这里搭了两个台基，如今上面长满了杂草和灌木。下朝阳洞比较大，内有马铁菊头蝠（因为有结构像马蹄一样的鼻叶儿得名，英文名叫horseshoe bat），一阵近距离拍摄。最壮观的是发育边石坝。此外发现有动物：一种红色的蜘蛛，蚓腹蛛（可变成一条线）。发现植物：铁线蕨和门口的野葡萄树。上朝阳洞距离近100米，洞较小，面积不大，适于居住。此处若有水，则风光独好。

图2 朝阳洞位于陡崖的中上部，因草木多颜色较深（GE坐标：下朝阳洞坐标）

背阴洞

2024年4月，偶然的机会，得以进入背阴洞，经测量洞深36米。洞外有110年的清代银杏一棵，但洞内乱石满地，除有浆砌平台和几尊佛像外，仅剩几只蝙蝠在最深处居住。大家都可猜到，此洞定曾有人住，可能为宗教场所，但除此之外，光凭外观，我们无法复原此洞的历史。后来，查到《大房洞天》一书，方知此洞有许多故事。清末民国初曾住老青少三个道士，日子清苦，后利用洞靠大石河的地理优势，干起了搭桥收费的生意，隔壁村的小珍子还看上了青年道士。100年前，洞里发生了一起命案，另一个赵道士在一深夜，被来历不明的两人用砖头打死。又过三四十年，曾有刘顺在背阴洞出家。人去楼空，人去洞空，假如没有文字记录，即便来到此洞，我们又能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呢，有何感想呢？假如我们看不到延绵的过去，我们怎么和我们抵达的地方接轨呢？我们和它之间怎么对话，怎么交互呢？难道就是：啊，这里有个洞，洞里一堆乱石头，和一些佛像，对了，还有几只蝙蝠，仅此而已。没有办法，谁让我们人类喜欢跨越时空的对话呢。想起柏格森对延绵的研究，在他的观念中，绵延是过程，宇宙不断延展，吞噬过去，并依靠过去开启未来，世界本身是一个既包含自身又不断超越自身的时间之流，在时间之流中才感知到世界。而要复原人类的历史，极其困难，且相当费钱，即使花了钱做了科技考古，也未必能复原出细节，还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因为人文，本来就不像物理化学，有规律可循，是为定律，人类社会，有太多未知的要素了。思想家阿伦特曾说，一旦事实真理丢失了，就没有什么理性努力能把它们找回来。好比霞云岭蝙蝠洞深处的两具骨头，根据头骨可以知道是两位女性，根据牙齿磨蚀程度可以知道一位三四十岁，一位十多岁。此外呢，村支书说30年前他就看到了这两具骨架。但这两位女性，是什么时候丧生的，为什么会被掩藏在那里，没人说得清。如果我再不把村长的这句话记录下来，可能连最早的发现时间也没人知道了。很多事，一旦错过了记录，就永远没人知道了。没有人能记录整个历史，能把自己身边那些琐事写清楚，就已经善莫大焉了。这又让我想到了阿坚的流水帐说明性文字，想起了他的阿坚精神，以及寻访三省交界。我这才理解阿坚所作的事，虽至小，小到烟酒的价格，但至大，因为他在被遗忘的人类历史进程中，增添了那么一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