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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山长沟:隐藏在历史洪流中的遗迹
房山长沟:隐藏在历史洪流中的遗迹

房山长沟:隐藏在历史洪流中的遗迹

很早以前在书上读到房山有“长沟”,只记得长沟水很多,此外再无印象。当老贾喊我去长沟找遗址时,我就跟着他去了。集合的地点叫坟庄,在拒马河的北边,大石河的西边,云居寺和上方山的南边。在北京文物地图上看,坟庄有遗址,曾在南水北调地下文物勘查时出土过一批夹砂碎陶片。

老贾根据文物资料,锁定了一块区域作为目标区。是路边的一片绿化林和田地,地势不是很高,不像董家林遗址和丁家洼遗址,都位于河边台地上。今年夏天,可能受全球变暖的影响,北京的气候不稳定,经常下大雨,快赶得上江南的梅雨季节了。此时的林子仍很潮湿,各种颜色和形状的蘑菇都从地下冒了出来,小马陆们也成群结队地出来觅食,缓缓徐行,无处不是它们的身影,有些地方特别密集,一块砖上恨不得爬有三四十只。想找一个地方放相机包吧,可到处都是虫子,就只能背着。弯腰查地面,泥地里嵌着不少陶片,大多呈黑色或红色,偶有褐色,内多有白色发亮的碎屑。老贾说,古代烧窑技术不成熟,所以要加入一些贝壳碎屑来增加粘土的硬度,这是战国时典型的工艺。李鹏说,如果陶片较厚,可能是瓦,如果薄点,可能是陶瓮、陶罐、陶豆等器皿。还说,幸好这里还没被改为公园,一旦改为公园,就要大力整治并覆土,那时地面恐怕什么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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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里的玉米苗大约二三十公分高,散落着很多湿润的汉白玉,说明这片地以前曾被大水冲刷过,汉白玉是灰岩经变质形成的,坟庄的西边是上方山,属于岩溶喀斯特地貌区,山上有个大溶洞,坟庄的西南向五六公里外,就是北京著名的汉白玉产地——大石窝,产的都是皇家御用建筑材料,主要被用于紫禁城、十三陵等高规格建筑。田埂里也有些流线型花纹、造型奇特的玉石,猜可能是溶蚀后的灰岩变成的。就随手挑了一块,准备放鱼缸里陪陪土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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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完这一片遗址后,我们去顺访不远处的唐幽州节度使刘济的大墓,坟庄村的由来估与此墓有关。到时可惜铁将军把门,门卫大哥闻声出来,我们就说自己是特意过来看刘济墓的,大哥说博物馆还在建,现不允许外人参观,内有摄像头,只要我们一进去就会被发现的。大哥对我们说对不起,让我们也挺不好意思的。刘济墓的西边,新楼盘矗立,叫北京文化硅谷,房山世界地质公园博物馆也在这附近。刘济墓的发现,就是当年建设北京文化硅谷时发现的。从地图看,其东边一片新建的小区属于西甘池村,也许是旧村搬迁而来。北京很多古村都建有新村,在查资料对地图时需十分注意年份,避免时空交错。

看不成刘济,李鹏就建议去附近找长沟城址,他说自己七八年前去过,但记不清位置了,只记得那是一片坟地,若不是因为很多村民的坟地就在土城上,这些土城可能早就被铲平了。于是,我们打开卫星地图,找到附近的一片坟堆,当我们看到一片松林时,也就找到了土城。土城大约仅剩200米长,村民们用石头在北段围了一圈,画出了坟地的地界,所以南段还没被占,从出露的剖面看有夯土层,是城址的气质。老贾眼力好,还从土中发现了一件打磨过的骨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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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远处的土坎上,我们发现了一些红色的散落的陶片,就蹲下来仔细研究了一番,我还把这些碎陶进行了拼接,竟然能拼成半个陶盆。李鹏说这可能是战国的,因为他在战国遗址里多次发现类似的薄陶片。老贾认为颜色扎眼,劲儿不像,他说之前有个哥们想卖他类似的陶盆,猜测这些可能是晚期的,没准是清朝。我就带了两片,当作是战国的小陶片回来。后老贾发来消息,他请教了几个人,认为这是近几十年的冥器,当时随葬用的,没有实用价值,所以制作比较精致、厚度也薄。听完吓得我赶紧把带回来的陶片连同之前从董家林捡来的墓砖给扔了,免得招惹阴气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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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闷热,附近吃完中餐,大家就散伙了,李鹏说想往南去易县看燕下都遗址,我就按计划去附近找长沟小学旧址和几座塔。

到了长沟村,正是休息的时候,大马路上也没见村民,就沿着村南的小巷转了一圈后,在一片工地里发现了长沟小学旧址,是一层高的砖房,据说1940年建造的。一位老奶奶坐在门前台阶上摇扇子,我上去并排坐下,聊了几句,我问奶奶有没八十,她笑呵呵地说自己今年八十六,算了下,比这小学还要年长。奶奶姓牛,近些年搬到小学的隔壁平房里住,平时也顺带看管小学遗址,她说屋内有乾隆御笔碑,就嵌在墙上,从这里往南有一座木桥,桥的那边就属于河北的涿县,说长沟嘛,听名字,就知道水多。旧址的门窗都是新修的,门边挂着今年四月份新做的牌子,“房山区文物保护单位——西长沟村乾隆御笔碑”。真没想到,小小的小学旧址,竟然收藏了乾隆帝的御笔,怪不得这个小学被保存了下来。后来查资料得知,乾隆去河北易县清西陵祭拜祖先时,在南正行宫里写了些从卢沟桥至清西陵途中见闻,一共有27块诗碑(见赵思敬《半壁店行宫乾隆诗碑考》),后长沟为建这所小学,恰值日军侵华,行宫将毁,就把诗碑全拉了过来作为围墙打底,没想到这些文物就这么保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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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辞后赴西甘池村寻找严行大德灵塔,途径一片池塘和湿地——甘池后,发现西甘池村已整体拆迁,只留下一片砖头废墟,忽然瞅见覆着盖土网的废墟里,立着一座汉白玉龟趺螭首碑。要不是拆迁,路人肯定发现不了这块古碑。很好奇,就前去查看,石碑为道光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为多罗顺承郡王敕建,石碑两侧,香椿和臭椿各一。见两位巡查员村民,正坐在不远处的杨树下乘凉,就去打招呼。他们说,这个村2016年开始拆,政府给每户人家3万元补贴,让他们自己去租房,新村现在快建好了(估计就在刘济墓附近那一片),至于这片土地将来做什么,他们也不知道。我问附近是否有其他古迹,他指了指西边,说还有两碑和四座坟墓。过去看,两座碑现被砖墙保护了起来,墙内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墙外往北有三座宝顶,坟头高耸,大约10米,四周都围着栏杆,其中一个靠里位于树丛里,宝顶上长满了青苔,生机盎然。第四个坟头则孤零零地立在200多米外的田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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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惹人注目的长沟,此前怎么也想不到,会有战国遗址,会有百米土城,会有乾隆御笔,会有唐代大坟,会有铁帽子王家族墓。然而,这些都存在了百年千年,只是我对此一无所知。它们能保存下来并现身,充满了偶然的机运。若不是南水北调,若不是村民坟地,若不是盖楼缺料,若不是建设文化硅谷,若不是旧村拆迁,若不是老贾喊我,我恐怕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这些隐藏在历史洪流中的遗迹。

每一个存在都需要偶然,每一次现身都是个奇迹。

空错 2021.7.24

一条评论

  1. 弥松

    在泥沙俱下里变成冲不走的金子自知不配
    唯一裹挟不走的或许还是那几句~
    ~~~先生,您想要什么样的灯光呢?
    ~~~我想要天真的光。

    可,什么光看上去会是天真?
    想了很久。
    Innocent? 更多是无辜吧;
    Naivety? Lack of experience,wisdom or judgment.
    那不就是childish?
    Simplicity,
    那该是洗尽铅华之后的澄澈吧,或许淡淡的彩虹色系?
    如同追问~什么是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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